2014年5月4日 星期日

地方政治的權力結構(二)地方政治集團的規模與選舉運作

(作者:南寺拳人)



承續前文,這篇文章分成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講為什麼以大姓為特色的地方政治集團會存在彰化地區;第二個部分講其他類型的地方政治集團;第三個部分講地方政治集團的規模以及選舉的操作。


雖然我以地方大姓為出發點,討論地方政治集團,但我的本意並不是要強調這些大姓有多少人,只是藉由這些大姓凸顯出地方政治集團的確存在,關鍵就在於以「卓」姓為符號的權力結構。意思就是說,全台灣、甚至連對岸的中國,都有這樣的地方權利結構,就是地方上的一群人,組成一個接近各行各業都有的群體,然後互通有無,也在政治上互相結盟。

以彰化為例子的好處是,因為這些權力結構以大姓為代表性,而且可以很簡單的用親戚關係去聯想,一般人就很容易理解這樣的權力結構。



舉例來說,雲林嘉義地區可能沒有像彰化地區有這樣明顯的大姓分布,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地方勢力,這些地方勢力可能是鄰居,就算不同姓也可能通婚有親戚關係,或是從小是同學生活在一起等,但是關鍵的地方就在於關係很緊密,組成一個網絡。

例如劉備雖然是蜀帝,但是這個集團裡面有張飛、關羽、趙雲、諸葛亮、黃忠等人,他們每個人雖然都不同姓,但是他們彼此之間可能是好朋友,可能有通婚,或是因為利益而組成同一陣線。結論就是這群人屬於同一個政治集團,這樣的集團可能只看得到上面領頭的人,但是實際上下面卻有數千數萬人集合組成。

這個就是我要強調的地方政治勢力,看地方政治,一定要知道除了上面的政治明星外,下面有成千上萬的人組成一個集團在支持他。

彰化的特色在於這樣的地方政治勢力,往往是同姓,所以各位板友就更容易理解我在強調的地方政治集團的確存在。而相較於其他縣市或其他地方,為何麼這樣的大姓還會存在,我自己觀察有以下幾個原因,如果有板友有其他更學術或精闢的意見,也歡迎指正。

維持大姓的存在,代表外人移入不多,本地人就算外地求學後,回來的比例也高,這代表必須要有一個完整的生活圈,同時這個地方不可以富裕,也不可以太貧窮,不可以太都市,也不可以太鄉下。簡單來講,就是沒有太強的拉力吸引外人,也沒有太強的推力流失本地人。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這些大姓的存在跟清朝時期的移民開墾有關,定居之後,漢人的通婚是女方嫁入男方家,兒女從父姓,當然就開始發展出同姓的聚落。為什麼一兩百年後這樣的大姓仍然存在?因為彰化在清朝時期就很繁榮,而民國之後,中部地區的發展,又以台中為中心,發展出中彰投的共同生活圈,彰化因此沒有高度都市化。拜中彰投地區生活與交通還算便利,所以也沒有太多推力將彰化人推出彰化。簡單來講就是彰化地區沒有很都市也沒有很鄉下,所以還活得下去,外人不會想移入,本地人回來也還過得去。

這就是為什麼台中、板橋本來有也有林姓大家族,但在都市化的過程中,有太多外來人口移入,所以稀釋了這樣的大姓分布。而其他地區,則可能因為太過偏僻或發展不良,而導致人口大量外移,而讓原本的大姓家族慢慢消失。

所以彰化人活在彰化地區,找工作也沒什麼問題,到台中、南投也有工作,交通通勤時間也不算久,平常市區大概可以滿足所有生活必需,真的想逛街或高階消費,再到台中就可以了,也沒有必要移居台中。當然南彰化是例外,特別是大城芳苑等地區;非常有錢的人也是例外,就直接搬到台中市。

彰濱工業區也沒有吸引很多高階人才移入,彰化也沒有很大型觀光景點,更沒有大型中央政府機關,當然不會吸引太多外地人移居,這幾年越來越多的外勞當然不算是外地人移居。

不然你問問你身邊的朋友,北部人就會問你彰化是不是只有田?中部人不是想進台中市,不然就想進山區的南投或苗栗隱居,至於南部人也不會把彰化放在選項裡。你就知道回彰化的,只有土生土長的彰化人,真正移入彰化的非常非常少。

接下來我們談到第二個部分,就是其他類型的政治集團的存在。我一直強調的重點:「每個地方都有地方政治集團,只是彰化地區有大姓家族特別具有代表性,也特別容易理解。」所以除了這種以姓氏為特色的地方政治集團之外,還存在其他類型的政治集團。鄉下地方的人口組成較單純,地方政治集團相對單純,但是都市地方的人口組成較為複雜,當然也存在各式各樣的地方政治集團。

其他類型政治集團的存在,簡單來講可以分成兩類:第一類就是有一個強而有力的領導人物,他後面有一群人跟隨。第二類則是一群有共通利益的人所組成的團體。

第一類最典型的就是「更生人」,更生人服刑完重新進入社會,我個人當然鼓勵社會大眾接受他們,不過有些更生人因為朋友很多,人脈很廣,或是從事比較有影響力的行業,當然會有自己的政治集團。從台北的羅某某、台中的顏某某、彰化的蕭某某,都是屬於此類。

另外就是政治世家。試想諸葛亮在北斗鎮當上鎮長後,他自己開始培養自己的政治集團,他的兒子諸葛瞻一定會繼續承繼這個政治集團,儘管一開始成立的原因有可能是氏族、更生人、地域、行業等原因而組成,久了之後仍然會繼續存在,甚至轉變成以諸葛為代表的政治集團。甚至連原本不屬於本地的諸葛瞻都有可能攀附過來,更可能連孫子諸葛尚都會繼續承繼。到最後說不定連豬哥亮都能沾上一點邊。

彰化政治世家就是看議長就對了,白姓家族、謝姓家族為代表。老一輩的人也許知道員林黃家等。甚至連游月霞都可以推自己的兒子出來競選,大概都是同一模式,只是歷史悠久勢力大的上位人就多,根基也穩,不然很可能一兩次落選就整個沒落。

這裡的政治世家跟我一開始說的大姓氏族不太一樣,是兩個不一樣的概念,當然可能重疊,但是背後的成因不同。前者是因為握有政治權力,培養出長期支持的群眾,進而長期握有政治實力;後者則是一群人同姓的人組成政治集團,藉此影響選舉結果以獲得利益。

最後工商業領袖也可能成立自己的政治集團,只是工商業領袖在政治圈多比較低調,一般民眾比較不容易觀察發現,這些工商業領就是家大業大,所以認識的人多,自然也有一定的動員能力。其實簡單講就是你認識的人夠多,你人脈夠廣能夠找人投票,你就有能力組織一個政治集團。

這個工商業領袖雖然也可以組織地方政治集團,但是這個地方政治集團的本質並不是為政治存在,純粹就是生意人需要很多人脈,或是很多人交遊廣闊,但是在選舉時利用這樣的關係而已。例如不是彰化人的鴻海郭董,還有演藝圈的幹鞋哥等。這裡我附帶說明,工商業領袖在鄉鎮長選舉的時候影響力比較小,但是在大型的總統選舉時影響力就比較大了。而它們的影響力又跟傳統的地方政治集團不一樣,除了鞏固集團內的票之外,也會影響到集團外的票。這我後面也會詳細說明。

第二類就是各職業工會、教師工會、農會、甚至國中小家長會等。也許關係緊密程度不若上述各集團,但是只要有聯絡,還是可以鞏固到這裡的票源。也許地方氏族或更生人組織有89成動員力,這類型雖較弱但也可能有6成。各位不要以為這個6成很弱,這個是指我確定可以拿到的票數。也就是說1000個人裡面我已經確定600個人會投我了,剩下400個難道就不會有人投給我嗎?1萬票就能當選的鎮長,選舉一開始就6000,難道不威猛嗎?

所以從彰化市來看,彰化市沒有很明顯的大姓存在。但是彰化市絕對存在上面講的地方政治集團。只是北斗鎮比較單純,所以很容易理解,我只要攏絡這些大姓家族,我就能當選。彰化市的玩法一樣,對象不太一樣,玩法稍微複雜一點。彰化市也有大家族,只是這個集團就比較小,所以我要攏絡很多小型的大家族。接下來是更生人組織、還有政治世家、工商業領袖、職業工會等等。鄉下地方這類型的團體比較大但比較少,越往都市,團體比較小但數量就比較多。但都是同一個玩法。

比較小型的政治集團,也許集團內沒有完整的經濟結構,沒有各行各業的經營,在當選後也許不能夠包工程或是賺大錢,但是他還是能夠動員一定的人數來投票,也就是俗稱的樁腳,樁腳可以告訴你,我可以動員多少人,你要給我什麼利益,我保證給你多少票,這個就是最小型的政治集團。

結論就是,在地方政治中,有大型的政治集團,內部有完整的經濟結構,也有小型的樁腳,他們共同的特色就是可以決定一群人要投票投給誰。

到此一定會有些人開始無法理解,既然要攏絡這麼多團體,那豈不是無差別開砲,直接向全民拜票?而且人數這麼少,怎麼可能保證當選?接下來就透過數字的分析,你就可以理解這影響力有多大。

第三個部分我們開始談這些集團的規模以及如何操作選舉。

北斗鎮人口33千多人,扣掉無選舉權的,以及大約7成的人去投票來計算,全部大概有18千票,也就是說你拿9000票就篤定當選。

卓爺爺要是能動員1000票,實際上就超級威猛了。如果卓叔公、卓伯公也各自動員1000票,諸葛亮先拿3000票,幾乎篤定當選。為什麼這麼說?

首先必須認識,地方派系雖然重要,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在這個集團裡。在地方政治集團以外的人,我稱之為外圍游離選票,也就是18000扣掉3000人的15000人,大部分人屬於此,特別是年輕人,或者是單純的上班族等等。這群人在政治上並沒有特定的組織或集團,也不太會有人能夠動員他們,因為他們平常大多不關心政治,就算有不滿,也不會因此投靠某一地方集團。頂多就只有藍綠色彩。

舉例來說,諸葛亮跟郭嘉在競選北斗鎮長時,兩個人如果沒有特別的醜聞或負面息,兩個人在外圍游離選票的得票比例是一定是差不多的,因為諸葛亮跟郭嘉都會有廣告,也會有宣傳車,政見大概也差不多,也都會到菜市場拉票,只要諸葛亮不要太蠢,不要做錯事,跟郭嘉各拿5成應該不是問題。就算有人嫌諸葛亮老婆太醜,或是諸葛亮顏色不對,或是諸葛亮有得罪人,這些人絕對只是個體,幾十人幾百人。了不起就是差個1000票,大概是80007000,只要外圍游離選票不要超過6成投給郭嘉,諸葛亮還是穩穩上。怎樣會超過6成?就是國民黨在台南的情況啦,那基本上已經是輸到脫褲子的比例,也就是諸葛亮要在菜市場每天罵三字經,才有可能讓那麼多外圍的人投給郭嘉啦,或是兩個人的能力形象差距太大,比如說找劉禪出來跟郭嘉競選,但是你想,這可能嗎?

也就是說,如果諸葛亮有動員這些地方勢力,一開局就是30000,剩下只要再拿6000票,也就是不要輸到脫褲子,保證穩穩當選北斗鎮長,這個就是我說的:「只要你掌控地方政治集團,掌控各地樁腳,你幾乎篤定當選。」

當然實際上的情況不會這麼一面倒,郭嘉也會去攏絡卓奶奶、卓嬸嬸、卓婆婆,各自大概也動員1000人。但是選舉的大概結果就是,只要誰能夠掌控比較多地方政治集團的票,誰就能夠當選?

也就是說,地方政治集團不一定是整體選舉人的多數,但是因為外圍的游離選票,大致上會呈現55波的分布,這個就是為什麼候選人動員了地方政治集團之後,還是需要每天打廣告,每天掃街拜票,甚至要提出好看的政見,打扮的清新脫俗,並且謝絕所有醜聞。因為這是做給外圍的游離選票看的,這樣做並不是要在外圍獲得大幅度的領先,而是確保我在外圍游離區不要輸太多,然後我的地方政治集團的票就可以保證我當選。

當然,外圍游離選票不會是單純的55波,比如說你在台南掛民進黨籍,也許就會從55趴起跳,長得比較帥,可能從51趴起跳;學歷好,就從51趴起跳。但是這些外圍游離選票的差距通常都不會太大。所以說,只要我控制地方政治集團,我就可以當選。

越鄉下地方,村民生活越緊密,地方政治集團重要性越強,外圍游離選票越少。因此鄉鎮長的地方勢力重要性,自然也會大過縣長、總統選舉。

所以回到彰化市來說,彰化市有23萬人,一樣有各式各樣的政治集團,只是沒有大姓那麼明顯易觀察,這些人總括加起來也許只有12萬人,但是只要外圍不要輸太慘,我攏絡這些集團後,一樣可以當選彰化市長。除了彰化市之外,全國各地都是這樣子玩的。

那卓爺爺集團裡的1000人怎麼瓜分這些利益呢?大約980人以上是屬於前篇買保險的選舉人,也就是說可能沒有做到生意,但是出事找的到人幫忙,或是買票的時候分的到錢。剩下的20個人大約是可以做到生意賺錢的人。至於外圍那15000人,是沒有任何利益的,而且必須在四、五月的時候乖乖到稅捐機關繳稅。

上面講的數字部分或許不精確,但是我想歸納幾個重點:
1. 地方上有各式各樣的地方政治集團存在,大至氏族,小至國中小同學。
2. 諸葛亮會攏絡這樣的政治集團,確保可以篤定拿到的選票。
3. 其他多數人雖然屬於外圍游離選票,外圍游離選票原則上不會有太大差距。
4. 只要前面2+3大於50趴,諸葛亮就可以當選。
5. 當選後,只有少數人獲得利益,更只有頂端的人有辦法獲得大規模利益。
6. 不只彰化縣,全台灣都是這樣玩的,差距不大。

從以上的結論,可以理解彰化市,或是全國其他鄉鎮的運作模式。彰化市雖然沒有大姓,但是仍然有地方政治集團,而且彰化市跟北斗鎮的運作模式並沒有太大差別,只是複雜一點而已。

接下來我們會談到如何控制外圍游離選票,以及中央政府與地方政治集團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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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寺拳人
書讀得不多,講不出什麼大道理。
只能看報行腳,當個三流社會觀察家。
年輕時血氣方剛,如今只剩鍵盤可以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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