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治的權力結構（一）從彰化縣的大姓氏族出發

（作者：南寺拳人）


這篇文章想從地方政治出發，解釋整個地方政治集團的運作，以及它跟中央政府的關係等等。通篇不談民主、道德、法治，並非我不認同這些理念，而是大部分的人重視利益重於這些理念，所以我就來談權力、權利、利益，讓群眾可以了解這些運作，進而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行為。

第一部分先淺談彰化的地方政治，第二個部分地方政治的利益分配，第三個再談彰化縣的藍綠分布。之所以舉彰化縣為例，是因為彰化縣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特色，地方鄉鎮有很明顯得大姓群居聚落，有一句地方諺語這麼說：鹿港死（施）一半、北斗倒（卓）一半、社頭瘋（蕭）一半、大村爛（賴）一半。意思就是說，在鹿港地區，有一半的人姓施，北斗一半姓卓。除了這些最典型的大姓外，員林也有很大部分的人姓張，伸港姓柯等。



當然行政區域不是很嚴格的區分，比如說姓施的也有一些分布到鹿港旁邊的伸港，北斗旁邊的田中也很多人姓卓，員林也有很多人姓蕭、賴。所以在上述地區可以發現一個情況，你在北斗念國中，可能班上有一半的人姓卓，而且這些姓卓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親戚關係，只是可能牽的非常非常遠。

相較於都市地區，中南部地方的居民彼此非常熟悉。在村子裡大致上都知道你的爸媽是什麼人，即使不熟也都有耳聞。而彰化的大姓分布更顯示一個事實，就是地方上的人關係非常緊密，而且相較於其他地區，外來移入的人口比較少。在北斗鎮，很多人都姓卓，可能都有親戚關係，大家往來就密切，關係就會好。即使你不是姓卓的，你從小身邊的人都是姓卓的，你有可能跟姓卓的關係不好嗎？不可能。就算你不姓卓，你鄰居就是姓卓，你親戚也可能跟姓卓的通婚，大家都在這個卓姓的網絡裡。

這樣的姓氏並不是高貴的象徵，而是代表一個非常緊密的網絡，地方上的每個人關係很緊密，就會因此影響到政治。所以這些人在地方政治就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如果你想要競選鄉鎮長，光是這群大姓的支持你，你就差不多當選了，如果你要選縣長，你就要同時獲得很多地區的支持。

我舉個例子來說，如果今天諸葛亮想到北斗選鎮長，他可能就會找卓爺爺幫忙，卓爺爺要是覺得這個人還算可靠，當選了之後對我們地方上的人也有好處，就會答應幫忙。如何幫忙呢？就由卓爺爺開始，往旁邊的卓叔公、卓伯公等連絡，往下卓爸爸、卓伯伯、卓叔叔，鄰居黃伯伯、張叔叔等，當然這個網絡非常密集，絕對不是上面說的十來人，一掛少說就是幾百幾千人。

試想，一個鄉鎮不過3、5萬人，你只要拿個1、2萬票就能當選，你需要攏絡幾個這樣的網絡？保守估計大約3、5個就能讓你篤定當選。有些地方你只有攏絡1個就包你當選。之後我會在用更詳細的數字來分析。

第二個部分談到利益分配，從上述的地方政治也有相關，為什麼這群人會幫你，肯幫你，當然是你當選之後我們有利可圖。比較善良的老百姓，可能不會想要你真的掏出錢給他，他投給你就是買個保險，萬一我出事了，打個電話給卓爺爺，或是村里長，他們就能幫我打電話給諸葛亮，然後諸葛亮就幫我擺平這些雜事。比如果我家巷口的大馬路要鋪柏油，可是我家巷子都是石子路，可不可以拜託鎮長順便幫我鋪個柏油呢？我家的孩子要上國中了，不想進入放牛班，可不可以安排一下？哪有什麼問題，一通電話馬上解決。

這個就是俗稱的地方選民服務。舉凡生活大小事，大概都能解決，一般老百姓的要求也都不會是太過分的，抽酒駕罰單這種在現在已經有點嚴重了，基本上比較難，不過要是你夠力，找到卓爺爺、卓叔公、卓伯公、連帶叔叔伯伯一大掛幫你打電話，當然也是可能的事情。

那其他人怎麼分到錢呢？先從合法地談起，鎮公所辦公室一定會有固定的開銷，需要買文具、辦公桌椅等，如果卓伯伯就是在鎮上經營家具行，諸葛亮絕對不會蠢到向鹿港的施伯伯買家具，這基本上就是低能兒的行為。這個報價如果在合理的範圍內，這樣的獲利基本上還是合法，而且一定金額底下，是不需要經過公開招標等程序，所以要讓大家分錢，其實是很簡單的事情。

如果錢多一點，或是想要邪惡一點怎麼辦？最基本的就是包工程。例如鎮上排水溝要重新施工，發包金額300萬好了，那諸葛亮一定發給卓叔叔做，絕對不會給施叔叔做。

這個時候有點腦袋的人就會想了，難道不用投標什麼的嗎？這個答案很簡單，卓叔叔名下可能有3間公司，或是這3間公司都在卓叔叔的勢力下，鎮公所在發布訊息時，也可能透過各種手段，讓其他廠商無法得知，就由這3間自己人競標。就算有外人來也不怕啦，文明一點的手段就打個電話勸退就好，熱鬧一點就請宮廟裡的卓大哥出現，帶著卓小弟、卓二弟等人到外人家泡泡茶聊聊天大概就解決了。

如果有點非法的手段，大概就是在鎮公所就把這個預算報高一點，預算估計300萬，不過行家來看，可能150萬元內就能做完還有合理利潤，這個時候多出來的150萬就是大家來分啦，基本上就我所知，繳稅一定是3成起跳啦，所以諸葛亮拿個90不為過，剩下就是卓叔叔自己分，可能要分個幾萬給卓大哥跟卓小弟等等。

風評好的地方首長，大概就是抽稅比較低，或是懂得做人，會買大送小，你包個300萬的工程，也許我下次送你一個公廁水管改善工程10萬元。

另外就是炒地皮跟農漁會，將農地變更成建地，卓爺爺名下的農地本來1坪3萬，變成建地10萬起跳，大家也賺的到錢，賺到錢再繳點稅給諸葛亮就好。不過較常見的是諸葛亮有自己的集團，四處收購農地，然後再直接變更地目，這樣獲利更可觀。農林漁會也是地方政治的重要一環，基本上就是提款機，找人頭用低價值的不動產擔保高額借款，到時候還不出錢就是呆帳，就算上法院也沒有用，因為人頭名下大概也沒有資產可以償債。

所以農林漁會的主席、理事長非常重要，雖然農林漁會也是金融業，但是你有看過這些主席、理事長是財金相關科系畢業的嗎？只要關係夠好，依循上述的模式找人相挺，就可以當選。這群人關係的緊密，不只是和鎮長諸葛亮有關而已，因為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卓爺爺要買家具，一定也是像卓伯伯買，想蓋房子，一定也是找卓叔叔，每個人都經營各行各業，大家互通有無，維持緊密的關係，同時又透過鎮長跟政治沾一點邊，撈一點油水。這個就是典型的地方政治。所以說，地方政治的利益，絕對不是只有政府預算跟公帑而已。

另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利益分配的事情，就是買票。大家可以先不要把買票想的那麼壞，基本上在地方上有買票的，其實才會有好風評，諸葛亮想要競選鎮長，要是拿一筆錢出來，最好說服群眾，要連任的時候，再拿出錢，大家更高興，大家就會知道這個諸葛亮懂得做人，不會自己賺自己的。

那一定有很多人說為什麼我從來沒被買過票呢？原因很簡單啊，買票又不是房仲到路口發傳單就好，如果你沒有上面的緊密網絡關係，基本上大家是不會把錢分給你的，所以我簡單歸納幾個可能：1.你們家跟地方上的人關係不夠好，不在網絡內，跟你買票太危險2.你們家有很明顯的政治立場或是非常正義，買票沒用3.你們家太乖了，沒買票也不會靠杯，沒買票就會自己乖乖投票給諸葛亮4.你爸媽把你的份收起來沒給你

地方政治就是這麼一回事，每個人都身陷其中，也都有拿到錢，也都有受到幫忙，無論是合法或是非法的，所以沒有人會想要破壞這個局。

如果你問我這樣子的社會好不好，我不敢跟你說好或不好，我只會跟你說，彰化縣20年來沒有什麼改變，也許是因為沒有心建設吧。但是我也可以跟你說，地方上的人，很多都有受到照顧，而且這樣的結構，其實還是會限制政治人物，不要做出太誇張的事情，大家都只想好好生活賺點錢，所以基本上撈錢有個限度，基本上不會想要搞出人命或是弄得很不愉快。

看看彰化縣的新聞，比較不會有政府逼迫人民自殺的情況，關鍵就在這邊。最後我們來談藍綠，看完上面說的，基本上彰化沒有很明顯的藍綠，簡單說就是誰能討好地方上的人，誰就能執政，民進黨也執政過幾年，做得怎樣大家心裡有數，地方上的人到底滿不滿意？你看他有沒有連任就知道。即便卓爺爺每天抱怨國民黨、抱怨馬英九，只要諸葛亮能夠討好卓爺爺，選舉的時候卓爺爺還是會投給國民黨籍的諸葛亮。這個跟大部分人的藍綠想像是有很大差距的。

其實不只是彰化，全國各地地方政治大概不出脫這個模式，只是彰化的大姓非常明顯，所以比較容易理解，其他地方一樣是找自己人，有自己的成員跟集團，然後循著這樣的模式營利。之後我會再分析其他類型的政治集團，以及其規模與選舉運作等。也許有人覺得這樣的模式很自私很腐敗，但是在我看來，我還能理解這群人在想什麼，至少我有拿到錢啊。我怎樣都想不透的，就是某些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人，每年每天都被強姦，投票日還是跟喪屍一樣淚投XXX，然後上網一直護航，我很想問一句，你到底是包了多少工程，還是有拿到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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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有人提到北斗鎮卓姓比例不如鹿港、社頭、大村的大姓誇張。的確如此，但是本文想強調的是從大姓觀察地方政集團的存在，並非單純強調人數。如果讀者真的很介意的話，把北斗鎮代換成大村鄉，卓姓代換成賴姓即可。北斗鎮與大村鄉人口相差不遠，整體權力結構並無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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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南寺拳人
書讀得不多，講不出什麼大道理。
只能看報行腳，當個三流社會觀察家。
年輕時血氣方剛，如今只剩鍵盤可以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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