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真軍: 初次粉墨登場卻淪為龍套角色的憲法選舉原則

(作者：大安行道樹)

　　當於（上）談完大法官對於並立制合憲之見解後，接下來就要看看大法官對於不分區立法委員所設下的5%門檻將如何解釋。大法官於此並不否認設置得票門檻將後產生選票不等值之現象，然基於其他的合憲目的的考量，因此大法官不認為5%門檻有任何不妥之處，故宣告5%門檻合憲。然而細查大法官的解釋理由，無非是認為比例代表制若未設門檻，將使得國會內部「小黨林立」以致阻礙國會議事進行，為使國家機關能穩定運行，不會因為國會紛亂使得整體國家運行遲滯不前，故認定5%門檻為合憲之合理限制。若是綜合前面大法官對於並立制的解釋，再搭配對於5%門檻效用的理解，不禁令人懷疑大法官對於選舉制度之理解是否僅停留在政治學教科書中對於選舉制度解釋的刻板觀念，而無法有效將教科書中所提及的狀況有效落實在現實世界裡。

　　大法官於本號解釋中一再強調，選舉制度的選擇與一國的政治文化息息相關，那讓我們來好好審視「小黨林立」是否與台灣的政治文化有關。首先，台灣的不分區立法委員為34名可說是眾所皆知之事，在僅有34名席次的情況下，若想獲得一席席次，一個政黨最少需要獲得2.9%的選票方有可能分配到一席。換言之，台灣的比例代表制本身就存在著2.9%的隱藏門檻，但制憲者認為這樣仍不足夠，所以再增加到5%的得票門檻。試問，在5%到2.9%之間，在台灣僅僅只有34席不分區立法委員的情況下，究竟是會讓多少的小黨趁亂跑進來？在有2.9%隱藏門檻的前提下，為何台灣還需要另外設立5%的門檻來阻礙小黨進入國會？且在2.9%隱藏門檻的看管下，又到底會有多少小黨有機會進入國會，甚至造成足以癱瘓議事的「小黨林立」現象？在歷來立法委員選舉均由兩大黨瓜分近80%左右政黨選票的政治現實下，剩下20%的政黨選票縱使分布超級平均頂多也只能再容納6個小黨各一席立法委員。試問，這6名分屬不同政黨、一盤散沙般的「小黨林立」立法委員，要如何癱瘓國會議事？即便這6位立法委員輪流包圍主席台，大概也只會被多數黨一腳踹走吧？

　　其次，初觀大法官的論理脈絡，甚至可能會有前言不對後語的誤會。大法官在談論並立制時，一再強調「政黨多元性」的重要，但是到了5%門檻的合憲性判斷時，卻又說政黨太多元會有礙國家運作，那到底政黨多元性是重要還是不重要？固然我們可以理解「過猶不及」這句成語的道理，但是大法官心中所謂那種已經到了足以癱瘓國家運作的「小黨林立」的程度究竟是個怎樣的林立法？要到多少政黨才足以癱瘓整個國會運作？三個？四個？還是十幾個？我們完全不知道大法官所戒慎恐懼的「小黨林立」到底是個怎樣的狀況，只知道小黨林立危害極大，那為何我們又需要政黨多元性，而不要只有兩大黨就好？

　　最後，為何政治學教科書會將「小黨林立」視為洪水猛獸，原因無非在於過去德國威瑪共和、法國第四共和與義大利因比例代表制未設門檻，導致國會內存在15個以上的零碎政黨，使得內閣無法有效組成，倒閣頻傳，因此國家陷入混亂之中。然而，台灣並非內閣制國家，作為行政最高首長的行政院長是由總統直接任命，無須立法院同意，縱使立法院內部亂成一團，行政院依然可以正常辦公，這個從太陽花學運占領立法院這麼多天，台灣卻沒有灰飛煙滅就不難看出。另外，台灣在過去所採行的選舉制度是複數選區單記不可讓渡制，這個制度又被稱為半比例代表制，也就是說雖然他不是比例代表制，卻可以像比例代表制一般的有效反應民意分布。結果，我們在2005年以前有看過立法院裡面小黨林立嗎？最多也只是存在著四大政黨，如果四個政黨就可以叫做小黨林立的話，大概也可以重寫所有的政治學教科書了；更有趣的是，這四大政黨實際上根本被全國民眾劃分為「泛藍」、「泛綠」兩大陣營，也就是說表面上有四個政黨在立法院裡面，但在實際運作上根本只有兩大勢力在互相對抗。由大法官所非常重視的「政治文化」來看，台灣並不具有如此分歧的社會意見，台灣也從來沒有如同其他採行比例代表制國家所遭遇到的慘痛經驗，想要在台灣發生所謂的「小黨林立」現象說穿了完全不可能。但大法官卻不知為何，無視真正存在在台灣的政治現實，以極度機械且平板的方式，一遇比例代表制，便必然認為會得出「小黨林立」之政治後果。

　　在台灣漫長的釋憲實務中，從未受到大法官青睞的憲法第129條首次出現在大法官解釋中，可以說是讓人感到欣喜的；但看完解釋理由書後，反而只留下了深沈的嘆息與悲哀。從通篇解釋理由書中，我們難以理解，也無從理解憲法第129條所謂「平等」二字究竟意含為何；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大法官在無視台灣現實政治環境的運作下，可以如此輕率且用相當粗略的文字，便陸續宣告了並立制與5%得票率門檻未與任何的憲法規定相互牴觸。我們只知道，大法官說他是合憲就是合憲，至於理由只能用「語焉不詳」四字草草帶過。大法官解釋本來應該要具備著「定紛止爭」的效果，但相信在釋字第721解釋出爐後，恐怕不僅無法平息紛爭，反而會再掀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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